林纯郁感觉自己就像是在溺水。
沉入一片无边无底、寂静得可怕的湖中。
喘不过气、也睁不开眼。
悲伤不已的心情化作汩汩的气泡，从湖底飘向水面。
仿佛又回到了那间体育仓库之中。
被束缚着、任人玩弄。
昔日亲密的同窗好友，摘下美好的面具，露出残忍的本性。
自己无处可逃。
也不会有人来救自己。
唯一能指望的，竟是她的怜悯。
——“池影……”
她喃喃发声，喊出她的名字。
近乎哽咽的语气，让之后的“不要”迟迟未曾落下。
可那份溺水一般的感觉却在随后消失。
世界在林纯郁的面前恢复了正常。
最后的一丝意识浮现起在林纯郁的心头。
是她，放过自己了吗？
而后，林纯郁的心灵、一切，再度被睡意、梦幻包裹，不知归路。
………………
现实中。
当林鹿微忘情地吻着面前自己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少女。
她的姐姐，她的骑士。
她的纯郁……
满心欢喜。
却从姐姐的口中听见了那个名字。
——“池影……”
过了许久许久，林鹿微都不知该如何形容自己那一刻的感受。
仿佛浑身的血液一瞬间被抽空，心脏停跳。
仿佛燃烧的火焰被冰水浇熄，凄厉，只余黑色的灰烬。
仿佛世界分崩离析，万事万物消失不见。
自己失去了一切，也失去了自己。
疼得连“疼”这个字眼都说不出来。
嘴唇早已被咬破，嫣红的鲜血一颗又一颗地滴落在林鹿微用力捂住自己脸颊的手中。
同时落下的，还有早已数不清流了多少道痕迹的泪水。
她颤抖着从床上离开，去卫生间清洗。
人在痛苦到极致时会发出低低的呜咽声。
那么再痛苦呢？
连一丝声音也发不出，声带像是被冻结了般的，气也喘不上来。
少女用水接满了水池，而后将脸颊埋进水池之中，银色的长发披落，早已变得黯淡无光。
感受到窒息的身体逐渐开始颤抖。
银色的发丝也附着在水池的边缘微颤、沾上溅起的水珠。
林鹿微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，也不知道自己想做什么。
但当身体终于突破了她自我意识的限制。
林鹿微从水池中猛地将头抬起，带出大片的水花。
以及止不住的猛烈的咳嗽。
“咳……咳咳！”
许久，她才终于缓过气、缓过神来。
少女坐在卫生间湿漉漉的地面上，抱着膝盖，沉默了许久许久。
谁也不知道她在想些什么。
只是在林鹿微近乎熄灭的黄金瞳的眼角，依旧隐约有湿润的痕迹。
却并不来自于她的眼泪。
至少在那一刻，林鹿微或许真的诞生过想要轻生的念头。
想要从这个令人感到痛苦至极的世界解脱的念头。
可在她的意识即将模糊的时刻，身体求生的本能救下了她。
也让她在生死徘徊之间终于感悟到真正的冷酷。
换言之，也许她的的确确死过一次，在水池中窒息的时候。
只不过死掉的。
是林鹿微懦弱的一面、感性的一面。
也许很多很多年过去，林鹿微已经成长为冰冷残酷的乱世女帝。
那些研究历史人物的学者，尝试探究女帝残虐性格的成因。
往往从女帝年幼时的残忍举动、对美丽事物的自私追求做文章分析。
要么便认为是复国的艰难与战争的残酷历练了这位公主殿下的内心，让她成为一名合格的君王。
却没有人知晓有那样一个夜晚。
或者说一个亲吻、一道错误的呼唤。
让林鹿微身体之中属于公主与属于君王的界限刹那分明。
她决定自己不要做公主殿下了，不想再做骑士的公主殿下了……
因为公主……什么也做不到啊。
连自己的骑士都守不住。
她要成为君王，杀掉那些不臣，让他们付出代价！
她要成为君王，权力地位财富统统超过那个女人！
只有那样，才能让自己的姐姐回心转意、回到自己的身边……
距离林鹿微的成人礼只剩下不到一个月的时间。
但她已然做出了那个将影响她此后终生的决定。
卫生间的镜子前，少女望向镜中倒映出的自己。
狼狈不堪、黯淡无光、败犬一般。
可她却忽地笑了。
笑得悲凉。
她会永远记得这一夜的这一幕。
并唾弃过去那个“跪下来求生（和姐姐的平静生活）且不能”的自己。
她也要让所有阻碍自己复国的人，都求死不能！
深深地吸了一口冷气，林鹿微开始对着镜子，整理自己的仪容姿态，擦干净水渍、梳理好发丝。
最后，她恢复如初地回到房间，拿出手机给陈希晖发送了一条短信。
——“陈希晖，我答应你了。”
短信显示发送成功，林鹿微立即清理掉任何可能遗留下来的痕迹。
而陈希晖也并不回应。
多一道痕迹的残留，便多一分危险。
何况越是平静的背后，越酝酿着巨大的能量。
夜色蔷薇会在暗处为她们的君王妖冶绽放。
做完了以上这些事，林鹿微最后才将目光缓缓移到姐姐的身上。
看着林纯郁平静的睡颜，林鹿微以为已经足够心冷的自己，还是不由地诞生出丝丝缕缕的动摇。
许久，她眨了眨泛红的眼角，以只有自己才能听见的音量低声道。
“姐姐，原谅我。”
………………
林纯郁做了个不大不小的噩梦。
梦里，自己像是沉入了湖底，溺水般的、不能呼吸。
但怪异的是，她居然体会到了仿佛那时被顾池影强迫着亲吻的感受。
都是这般的令人窒息和难过。
她本能地喊出“顾池影”的名字，想阻止她，不要让她继续下去。
想说“池影，不要……”
可话语还未落完，真空的世界便仿佛忽地消失，不再有窒息感，也不像溺水一般地无力挣扎。
因为林鹿微松开了亲吻、松开了拥抱。
于是那句“不要”也就彻底断在了林纯郁脑海里。
只剩下一句“池影……”
本来是想要拒绝的心情，听在林鹿微的耳中，也便成为了欢爱时的亲密呼唤。
让她的世界彻底崩塌，想到姐姐是不是已经和顾池影什么都做过了。
所以才会在动情的时候，呼唤她的名字。
其实，也许在林鹿微以错误的方式吻向自己所爱之人的时候。
就该想到自己会得到错误的回应，也该有这样的报应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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